心隐
二仪之大,可以章程(廿九年为程限也)测也,三纲之动,可以表里度也。雷霆之声,可以钟鼓传也。风雨之变,可以音律和也。故其象可观,不能匿其影;有形可见,不能隐其迹;有声可闻,不能藏其响;有色可察,不能灭其情。夫天地阴阳之难明,犹可以术数揆而耳目可知。至於人也,心居於内,情伏于里,非可以算数测也。凡人之心,险於山川,难于知天。天有春夏秋冬,旦暮之期;人者厚貌深情,不可而知之也。故心有刚而色柔,容强而质弱,貌愿而行慢,性懁而事缓,假饰於外,以明其情。喜不必爱,怒不必憎,笑不必乐,泣不必哀,其藏情隐行,未易测也。日在天之外,而心在人之内,物亦照焉。照之於外,不可而伪内者也,而伪犹生焉;心在人之内,而智又在其内,神亦照焉,外之於内,无所取徵也。而欲求其情,不亦难乎!不洁在面,人皆耻之;不洁在心,人不肯愧。以面露外而心伏内,故善饰其情,潜奸隐智,终身不可得而见也。
少正卯在鲁与孔子同时,孔子门人三盈三虚,唯颜渊不去。独知圣人之德也夫!门人去仲尼而皈少正卯,盖不知仲尼之圣,亦不知少正卯之佞。子贡曰:“少正卯,鲁之丈人也,夫子为政何以先之?”子曰:“赐也还,非尔所及也!”夫少正卯心逆而险,行辟而圣,言伪而辩,词鄙而博,顺非而泽。有此五伪,而乱圣人。以子贡之明,见不能见。知人之难也,以是观之:佞与贤相类,诈与信相似,辨与智相乱。愚直相像,若荠苨之乱人参,蛇床之似縻芜也。
俗之常情,莫不自贵而鄙物,重己而轻人。观其意也,非苟欲以愚胜贤,以短加长,由于人心难知,非可以准衡乎!未能虚己相推,故有以轻抑重,以短凌长,是以嫫母闚井,自谓媚胜西施;齐桓矜德,自称贤於尧舜。若子贡始事孔子,一年自谓胜之,二年以为同德,三年方知不及。以子贡之才,犹不识圣人之德,望风相崇,奚况世人而能推己耶?是以真伪绮错,贤愚杂揉,自非明哲,莫能辩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