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仪为秦国瓦解合纵联盟,组织连横阵线去游说楚王说:“秦国的土地占有天下土地的一半;武力强大,可以与诸侯对抗;四周环山,东据黄河,西边还有险要的屏障,国防巩固如同铁壁铜墙,还拥有百万勇猛士兵,战车千辆,战马万匹,粮食堆积如山,法令严名,士卒赴汤蹈火,拼死战斗毫不畏惧,国君严历而又英明,将帅足智多谋而又勇武,假如秦国一旦出兵,夺得恒山的险隘就象卷席那样轻而易举。这样,就控制了诸侯要害之地,天下要顽抗的必然遭到灭亡。再说,搞合纵联盟的人,无异于驱赶群羊去进攻猛虎,弱羊敌不过猛虎,这是很明显的。现在大王不与猛虎友好,却与群羊为伍,我认为大王的主意完全错了。
如今天下的强国,不是秦国、就是楚国,不是楚国就是秦国,两国相互敌对,互相争夺,势不两立。如果大王不与秦国联合,秦国发动大军,攻占宜阳,韩国的上党要道被切断;他们进而出兵河东,攻取成皋,韩国必定臣服秦国。韩国臣服秦国,魏国也必然跟着臣服秦国。秦国进攻楚国的西边,韩、魏两国进攻楚国的北边,楚国怎么会没有危险呢?
况且那合纵联盟,联合了一群弱小的国家,去进攻最为强大的秦国。凭借着弱小的国家去进攻强大的国家,不预料一下敌人的力量大小就轻易作战,导致国家贫穷而又经常发动战争,这是危险亡国的做法啊!我听说,兵力没有对方强大,就不要向对方挑战;粮食没有对方充足,就不要和对方进行持久作战。那些主张合纵联盟的人,矫饰巧辩,满口虚辞,高赞国君的节操和品行,但是只说好处,不说害处,一旦楚国遭遇到大祸,就来不及了,因此希望大王能深思熟虑。
秦国西面有巴、蜀用船运粮,自汶山起锚,沿长江而下,到楚国都城有三千多里。用船运兵,一船载五十人,和运三月粮食的运粮船同行,顺流而下,一日行三百多里。路程虽长,却不费车马之劳,不到十天就能到达扞关,与楚军对峙;扞关为之惊动,因而自竟陵以东,只有守卫之力,黔中、巫郡都会不为大王所有了。秦国又出兵武关,向南进攻,则楚国的北部交通被切断,秦军攻楚,三月之内形势将十分危急,而楚国等诸侯的援军,要在半年之后才到,这将无济于事。依靠弱国的救援,忘记强秦迫在眉睫的祸患,这就是我为大王所担忧的。
再说,大王曾与吴国交战,五战三胜灭亡其国,但您的兵卒已尽,又远守新得之城,人民深受其苦,我听说:进攻强大的敌人则易遭到危险;人民疲惫穷困,则易抱怨君主。追求易受危难的功业,而违背强秦的意愿,我暗自为大王感到危险。
“而且大王曾经和吴国交战,五战三胜灭掉了吴国,但您的军队也遭到了严重的创伤;还要派人驻守在新得到的城池,百姓对这感到非常痛苦。我听说:进攻强大的敌人就容易处于危险境地,百姓生活贫困,就容易抱怨国君。守护容易陷入危险境地的功业,却违背强大秦国的意愿,我私下里为大王感到危险。至于秦国之所以十五年不出兵函谷关来攻打诸侯,是因为它有吞并诸侯统一天下的野心。楚国曾经和秦国在汉中地区作战,楚国被打败了,通侯、执圭以上的官员战死的有七十多人,于是失掉了汉中。楚王大为恼怒,派兵进攻秦国,在蓝田交战,但又一次遭到惨败。这就是所说的两虎相搏啊!秦国和楚国作战,互相削弱对方,韩、魏两国却保存着实力,借机进攻楚国的后方,没有比这更加错误的了,因此希望大王对此能深思熟虑。
而若秦楚结盟后,秦国出兵进攻卫国的阳晋,必定卡住诸侯的交通要道,大王全力进攻宋国,不到数月,就可以灭宋,若再继续东进,泗上十二诸侯就全为大王所有了。在诸侯中坚持合纵联盟的苏秦,被封为武安君,出任燕相,暗地里与燕王合谋进攻齐国,瓜分齐国。他假装在燕国获罪,逃到齐国,过了两年,事机不密,阴谋败露,齐王气愤,便车裂了苏秦,一贯靠着欺诈诓骗、反复无常的苏秦,想要图谋左右天下,统一诸侯,这明显是不可能成功的。
天下所坚决主张合纵联盟的苏秦,被封为武安君,出任燕国的相国,暗地里和燕王谋划着攻破齐国,好瓜分齐国的土地。他假装在燕国犯下了罪过,逃到了齐国,齐王因此让他做了相国。过了两年,真相被发现,齐王大为恼怒,就在市场上车裂了苏秦。一贯凭借欺诈虚伪、反复无常的苏秦,却企图左右天下,统一诸侯,这显然是不可能成功的。
如今秦、楚两国接壤,本来是友好的国家。大王果真能听从我的劝告,我可以让秦太子做楚国的人质,让楚太子做秦国的人质,让秦女做大王侍奉洒扫之妾,并献出万户大邑,作为大王的汤沐邑,从此秦、楚两国永结为兄弟之邦,互不侵犯,如果真是这样,我认为没有比这更有利于楚国的了。所以秦王派我出使贵国,呈献国书,敬侯您的决定。”
楚王说:“楚国地处穷乡僻壤,靠近东海之滨。我年幼无知,不懂国家长远大计。现在有幸得到先生的指教,听了之后觉得非常有道理,我楚国决定参加连横阵线。”于是他派出使车百辆,将骇鸡犀角、夜光宝璧献给了秦王。
张仪为秦破从连横,说楚王曰:“秦地半天下,兵敌四国,被山带河,四塞以为固。虎贲之士百余万,车千乘,骑万匹,粟如丘山。法令既明,士卒安难乐死。主严以明,将知以武。虽无出兵甲,席卷常山之险。折天下之脊,天下后服者先亡。且夫为从者,无以异于驱群羊而攻猛虎也。夫虎之与羊,不格明矣。今大王不与猛虎而与群羊,窃以为大王之计过矣。
“凡天下强国,非秦而楚,非楚而秦,两国敌侔交争,其势不两立。而大王不与秦,秦下甲兵,据宜阳,韩之上地不通;下河东,取成皋,韩必入臣于秦。韩入臣,魏则从风而动。秦攻楚之西,韩、魏攻其北,社稷岂得无危哉?
“且夫约从者,聚群弱而攻至强也。夫以弱攻强,不料敌而轻战,国贫而骤举兵,此危亡之术也。臣闻之,兵不如者,勿与挑战;粟不如者,勿与持久。夫从人者,饰辩虚辞,高主之节行,言其利而不言其害,卒有楚祸,无及为已,是故愿大王之熟计之也。
秦西有巴蜀,方船积粟,起于汶山。循江而下,至郢三千余里。舫船载卒,一肪载五十人,与三月之粮,下水而浮,一日行三百余里;里数虽多,不费马汗之劳,不至十日而距扞关;扞关惊,则从竟陵已东,尽城守矣,黔中、巫郡非王之有已。秦举甲出之武关,南面而攻,则北地绝。秦兵之攻楚也,危难在三月之内。而楚恃诸侯之救,在半岁之外,此其势不相及也。夫恃弱国之救,而忘强秦之祸,此臣之所以为大王之患也。且大王尝与吴人五战三胜而亡之,陈卒尽矣;有偏守新城而居民苦矣。臣闻之:攻大者易危,而民弊者怨于上。夫守易危之功而逆强秦之心,臣窃为大王危之。
“且夫秦之所以不出甲尉函谷关十五年以攻诸侯者,阴谋有吞天下之心也。楚尝与秦构难,战于汉中。楚人不胜,通侯、执珪死者七十余人,遂亡汉中。楚王大怒,兴师袭秦,战于兰田,又却。此所谓两虎相搏者也。夫秦、楚相弊,而韩、魏以全制其后,计无过于此者矣,是故愿大王熟计之也。
“秦下兵攻卫、阳晋,必开肩天下之匈,大王悉起兵以攻宋,不至数月而宋可举。举宋而东指,则泗上十二诸侯,尽王之有已。
“凡天下所信约从亲坚者苏秦,封为武安君而相燕,即阴与燕王谋破齐共分其地。乃佯有罪,出走入齐,齐王因受而相之。居两年而觉,齐王大怒,车裂苏秦于市。夫以一诈伪反覆之苏秦,而欲经营天下,混一诸侯,其不可成也亦明矣。
“今秦之与楚也,接境壤界,固形亲之国也。大王诚能听臣,臣请秦太子入质于楚,楚太子入质于秦,请以秦女为大王箕帚之妾,效万家之都,以为汤沐之邑,长为昆弟之国,终身无相攻击。臣以为计无便与此者,故敝邑秦王,使使臣献书大王之从车下风,须以决事。”
楚王曰:“楚国僻陋,托东海之上。寡人年幼,不习国家之长计。今上客幸教以明制,寡人闻之,敬以国从。”乃遣使车百乘,献鸡骇之犀,夜光之壁于秦王。